47 ? 景德八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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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7 景德八載
◎三合一肥章∠(A」∠)_◎
——
景德七載, 八月上旬。
太傅張慎行臥病在床，小皇帝親自探望, 並讓禦醫為其診斷。
——
“太傅如今身子如何？”宋祈安揮手讓屋內的其他人都退下，並親自將門合上，乖巧地問道。
自從張慎行在勤政殿中與宋祈安發生沖突後，已經稱病在家七日有餘，於情於理小皇帝都該來探望一番。
張慎行並不說話，他躺在床上，一床棉襖將他整個人全給蓋住, 只露出了瘦骨嶙峋的雙手。
“溫禦醫現在就在門外候著, 太傅也沒必要在朕面前裝模作樣了吧？”見張慎行沒有反應，宋祈安的聲音也卸下乖巧的偽裝，冷了下來。
聞言張慎行才掀開被子, 緩緩坐起身子。
他白色的發絲散落在肩膀上, 臉頰雖然算不上紅潤，但絕對不是一個病人該有的：“陛下真是太年輕了, 匈……那些人, 不可能信守承諾。”
“朕今日過來，可不是為了聽太傅說這句話的。”宋祈安一步步向他的床榻走去。
“太傅為何要躲著朕？”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不解, 但更多的是質問。
“老臣年紀大了，是時候該……”張慎行並沒有回答宋祈安的話, 他是神地看著面前的被子。
“太傅——”
張慎行的話還沒說完, 便被宋祈安的一聲尖叫打破了。
隨即外面也傳來了急促敲門聲：“陛下需要微臣進來看看嗎？”
“不用了，沒什麽事。”宋祈安的胸口劇烈起伏著, 應聲道。
“陛下若是有事, 臣隨時待命！”外面的人聽見小皇帝的回答也是冷靜了下來。
解決了外面的事情, 宋祈安撲到張慎行的床前, 跪了下來，神情有些緊張：“太傅忘記了父皇臨終前的話了嗎……”
見小皇帝跪了，張慎行也是不敢托大，他立馬托住宋祈安的手，試圖將她扶起來。
“陛下做出此等事情，微臣……也是無能為力。”張慎行當然記得先皇托孤時說過什麽。
他也自認為自己已經盡心盡力幫助小皇帝了，如今保皇黨在朝中的勢力雖然拼不過世家。
但接下來就等著世家那幾個手握重權的人死掉，然後小皇帝就會保皇黨的幫助下順利接管朝廷，然後就可以清算他們。
他這一把老骨頭都忍住了，誰知道這個小皇帝既然等不起，將外族引進來……
“朕不能沒有太傅的教導，太傅說怎麽辦？朕乖乖聽話，絕對不會自作主張了！”宋祈安反手抓住張慎行的手臂，詢問道。
聽到小皇帝怎樣說，張慎行也是忍不住嘆一口氣：“陛下湊近些來。”
宋祈安乖乖地將腦袋伸到張慎行身前，他低下頭在宋祈安的耳邊問道：
“陛下可將匈奴人的事情告知了其他人？”
張慎行的聲音很小，小到連宋祈安都差點沒聽見。
無論是什麽身份，勾結外族都是不可饒恕的。
上到耄耋下至三歲孩提，聽到都會“呸”一聲的程度。
以至於就算現在是在他自己的地盤上，也怕隔墻有耳，是以他剛才也不敢說出那三個字。
“沒……沒有，朕只相信太傅，只告訴了太傅一人。”宋祈安的臉上逐漸染上了慌張，說話時聲音也控制不住顫抖。
張慎行反倒是松了一口氣：“沒告訴其他人便好，陛下可千萬要記得，這件事與陛下無關，這一切都怪鎮關將軍無能！”
聞言宋祈安也是傻楞楞地點了點頭：“朕聽太傅的話，太傅……太傅可願繼續輔佐朕？”
看著小皇帝懵懵懂懂的樣子，張慎行又不禁嘆了口氣，他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：“微臣自是不會離開陛下，只希望那領兵的元帥能爭氣些，否則……”
他就只能帶著小皇帝以死明志了……
最後一句話，他是不敢當著小皇帝的面說出來的，只是事到如今又能有什麽辦法？
“過幾日微臣便會重新回到課堂上，陛下，這節日可別落了功課。”
“多謝太傅，朕便先回去了。”宋祈安從床上彈起來，露出一副欣喜的表情，對著張慎行抱拳道。
“切記不可告知他人。”宋祈安臨走前，張慎行還不忘囑咐道。
宋祈安轉身和上門的瞬間，臉上欣喜的神情瞬間消失不見。
她可不在乎張慎行的去留，只是擔心張慎行若是不在，保皇黨的那群人是否還會“乖乖聽話”。
——
回到皇宮後也剛好到了晚膳時間，宋祈安直徑去了鳳棲宮。
回皇宮的路上，經過許裕籍的指點，她如今已經能夠對李婉做出親昵的舉動而不去逃避。
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迷惑世家的那群人。
沒錯，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奪權之路好走一些！
宋祈安坐在轎子上，頭仰著天，腦海裏不斷重覆著這些話語。
等轎子停下來時，她長舒一口氣，臉上又掛起笑容，才從轎子上跳下去。
對待宋祈安，鳳棲宮門一直都是敞開的。
用膳時間，李婉仿佛永遠都會坐在桌子前等著她，無論她是否會到。
“陛下辛苦了，太傅可好些了？”李婉的臉上也仿佛永遠都帶著的笑意。
宋祈安貼在李婉身邊坐了下去，她歪著頭靠在李婉的肩上：“太傅的頭發這下全白了。”
宋祈安感嘆著，還嘟囔道：“原先還有幾縷黑色的，這下都沒了。”
“那陛下可要乖乖聽話，別再惹太傅生氣了。”李婉叮囑著宋祈安，還不忘給她順毛。
李婉打心裏覺得，這個小皇帝還是個孩子。
宋祈安回到龍潛殿後才敢放松下來，她躺在自己的大床上，側過頭看向一旁的徐忠：
“阿朵那邊可有聯系？讓她好好把握機會，朕想讓周晏領兵。”
“是。”徐忠暗暗記下皇帝的囑咐，有意壓低自己的聲音答道。
聽到徐忠的回答，宋祈安又將頭轉回，盯著床頂的，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：
“關於駙馬領兵這件事，先不著急，讓那個王什麽的先得意一陣……”
——
景德七載，秋。
匈奴人騷擾百姓秋收，糧草盡數被掠。
——
龍椅上的宋祈安眉頭扭在一塊，雙唇緊抿著，看不出來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。
“孫尚書……認為該怎麽辦？”宋祈安先是問了跪在下面的孫信。
“回陛下，臣認為應當盡快撥些糧草過去以供軍用……”
“那就……”宋祈安想都沒想，剛要拍板便被打斷。
“陛下，從京中調派糧草過去，恐怕來不及啊……”戶部尚書聞言也是急忙道。
“愛卿們回去好生商議，朕……朕都聽國丈的。”話語間宋祈安的眼睛一直亂瞟。
“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，那便退朝吧……”宋祈安說完立馬從龍椅上站起來，生怕有大臣攔住她似的，匆匆離開。
——
宋祈安剛從勤政殿歸來時，便有宮人通報長公主來了。
當朝的長公主只有兩位，而如今大姐遠在玉城，聽宮人這麽一說，宋祈安就知道是宋卿來了。
果不其然，宋祈安剛到殿內便聽到宋卿不耐煩地叫聲：“陛下，陛下你怎麽還不快點回來啊！”
聞言宋祈安也是加快腳下的步伐，趕忙走到她的身邊：“二姐是有什麽急事嗎？”
也不怪宋祈安會這麽問，以前宋祈安還沒成親時，宋意和宋卿便很少會來龍潛宮，婚後更是一次都沒有。
大多數時候都是讓宮人傳口信，然後幾人到兩位公主的寢宮相聚。
宋卿的目光越過宋祈安，給了徐忠一個眼神，他也是很識相的將宮人們全部帶下去。
“安兒怎麽把二姐說得像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？”宋卿將人拉到自己對面坐下，還不忘調侃道。
“二姐若是沒事也不會來龍潛宮等著朕了吧。”宋祈安毫不留情戳破她。
聞言宋卿也不打哈哈了，她下意識環顧了一下四周，湊到宋祈安的耳邊：“我從駙馬那裏聽說玉城的糧草被匈奴劫持了？這是真的嗎？”
宋祈安也沒想著隱瞞，點點頭道：“確實如此。”
看見宋祈安也點頭，宋卿立馬就不淡定了，他之所以來問宋祈安，不是她不相信許裕籍的話。
只不過她的大姐還在玉城，她也是心存僥幸，不願意相信會發生這種事。
“那……那大姐怎麽辦？大姐還在玉城，沒有糧食豈不是……”宋卿啞然道。
“大臣們已經在想法子了，大概明日便會有結果，屆時實在不行便由國庫調遣糧草過去。”宋祈安看起來絲毫不慌張，胸有成竹道。
無論哪個地方有多缺糧食，自己的大姐是肯定不會被餓到的。
宋卿認為是宋祈安過於相信那些朝臣，立馬提出質疑：
“天門關的糧草便是由玉城供給的，當時糧草被燒玉城本就捉襟見肘，如今秋收的糧食再被搶走，百姓們還有足夠的糧食撐到朝堂的支援嗎？”
宋祈安撇撇嘴並不接話，奪權之路本就是被鮮血染紅的，她可不在乎那些百姓的死活，就如同她並不在乎後世怎麽評價她一樣。
“二姐是怎麽懂得這些的？也是駙馬告訴你的嗎？”宋祈安好奇的是一直不學無術的二姐，怎麽會將這些關系了解得這麽清楚。
就怕她被有心之人利用，還被蠱惑到自己這裏……
“這些是我和駙馬討論之後得出來的結論，之前我不是同安兒和大姐說過了嗎？”宋卿不知道宋祈安為什麽忽然問這個，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。
“那二姐告訴朕又是所謂何事？”
說到這個宋卿可就來勁了：“就是……二姐，我有一個想法，若是朝廷的糧草轉運不及，安兒可以先下令，讓周邊的縣城州府先調度一些糧食過去，這樣玉城百姓就不會餓肚子了。”
宋卿說完，用一副求表揚的神情看著宋祈安。
“這些是駙馬教你的嗎？”宋祈安一針見血地問道。
“不不不，這是二姐自己想的……難不成不行嗎？”宋卿趕忙應下，生怕自己的提議有什麽披露，被皇帝誤以為是許裕籍想的，丟許裕籍的臉。
宋祈安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宋卿。
她這個二姐怎麽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，如今還主動關心起那些百姓，還能提出有模有樣的建議，莫非是被人奪了舍？
宋卿被宋祈安的目光看得有些無地自容，她伸手撓了撓臉道：“是二姐臉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？安兒為何要這樣盯著我？”
宋祈安收回探尋的目光，低下頭道：“二姐是知道的，如今這朝堂之上並不是朕隨意便可下令的……”
宋卿說的方法宋祈安並不是沒想到，只是她如今還沒到鋒芒畢露的時候，提早的暴露自己只會打草驚蛇。
宋卿看著這樣的宋祈安，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，但最後還是閉了起來。
——
朝堂上並不缺乏人才，第二日上朝時，便有大臣將昨日討論好的，同宋卿差不多的提議說了出來。
他們將李衡推了出來，一邊誇著他虎父無犬子，一邊誇他的好計策，說這個提議便是由李衡提出的。
他也很是謙遜，無論哪個大臣和他說話，他都拱手道謝。
——
景德七載，十一月。
許是因為秋季時匈奴搶到了足夠的糧草，今年的冬天他們格外的安分。
冬季的燕京也格外地寒冷。
“ 啊——啾！”
宋祈安身上披著厚重的大氅，懷裏抱著出門前李婉塞給她的湯婆子，但還是因為冷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
“實在不行陛下就先回去吧，長生由臣妾去找就可以。”李婉有些擔憂地看著宋祈安。
他從小身體不好，不僅怕冷還容易著涼，連睡覺時手腳都是冰冷的，這個時候還要和自己一起出來去找貓。
偏偏他這個人生得固執，反正李婉是拗不過他。
“不行！長生是朕弄丟的，朕怎麽能讓皇後一個人去找呢！”宋祈安說完後還吸了吸鼻涕。
李婉見他一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樣子，也是忍不住在心裏嘆了一口氣。
長生已經走丟了好些日子，宮人們都找遍了都找不著，李婉合理的懷疑它是不是死在了某個角落。
但想起少年說過長生和他母親送給他的那只長得一樣，她也是不忍將這個“事實”說出來。
李婉剛張開嘴想再勸他回去，卻被少年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嘴。
“噓——”
宋祈安撅著嘴發出了一聲長噓，過了一會兒轉頭問李婉道：“皇後你聽見了嗎？”
李婉看向她，聞言便歪了一下頭，仿佛是在問聽見什麽。
“鈴鐺聲，是朕送給長生那把長命鎖上的鈴鐺聲！”宋祈安說完，便一手拉著李婉向聲音的地方跑去。
宋祈安的大氅被迎面吹來的風刮起，她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樣飛奔著。
她送長命鎖給李婉時並不記得，這長命鎖的由來，當她猛地想起時已經不好意思要回來了。
那長命鎖是宋卿在她生日時送給她的，本來想著帶在長生身上也沒什麽，誰知道它竟然走丟了。
鈴鐺的聲音越來越近，宋祈安的腳步卻沒有因此慢下來。
在宮墻的拐角處，宋祈安迎面撞上抱著長生的宋卿。
她被撞得跌倒在地，手上的湯婆子也飛到雪地上，將地上的雪給化了開來。
而宋卿則是被身後的許裕籍穩穩扶住，長生也是“喵”的一聲跳了出去。
“陛下怎麽樣了？”李婉立馬將地上被撞蒙了的宋祈安扶起來，拍掉了她身上的雪，焦急地問道。
宋祈安搖了搖頭，指著面前的宋卿問道：“長生怎麽會在你哪裏！”
此時宋祈安的心裏十分著急，她不確定宋卿是否還記得長命鎖的事，只好先發制人道。
——
兩路人馬回到了鳳棲宮，寢宮裏的宮人全部被遣散到外面，宮內的場面一度焦灼。
宋卿和宋祈安面對面坐在椅子上，宋祈安的手放在下面，抱著剛才的湯婆子。
而宋卿十指相交撐在桌子上，剛好半遮著嘴唇：“安兒有什麽要解釋的嗎？”
宋卿盯著桌子中間的金色長命鎖上，明顯是認出了這個東西。
“皇姐可願聽朕狡……呸，解釋？”宋祈安也故作深沈地答道。
宋卿往後靠在椅子上，雙手垂在身體兩側，對著身後的許裕籍道：“你先出去吧。”
許裕籍並沒有多說什麽，轉身便離開了。
宋祈安轉頭看向身側的李婉：“皇後，朕想和皇姐單獨聊聊。”
李婉微笑著點了點頭，也起身出去了。
“我送你的長命鎖怎麽會在這只貍奴上面！”
“朕還沒問你長生，怎麽會在你那裏呢！”
“皇姐我明明已經托人給你帶紙條了，說我將這貍奴帶走住幾天的！”宋卿一拍桌子站了起來，居高臨下地說。
“你騙人，朕可沒收到什麽紙條！你知道朕這幾天找它找得有多辛苦嗎！”宋祈安也不甘示弱，抱著湯婆子也站了起來。
“明明就有！我帶著大姐的信件入宮那日，出去時瞧見了這貍奴，便寫了張紙條給一個小宮女讓她帶給你了！”
宋祈安冷“哼”一聲：“別以為你將大姐的信，以及大姐夫醒來的消息，帶進宮來就可以隨便拿走朕的寵物！”
“哈？什麽叫隨便拿走，我都說了我是留了紙條的只不過是你沒看到罷了！”
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著，宋卿被宋祈安牽著鼻子走，越吵越偏。
最後兩人沒有力氣了，紛紛敗下陣來。
“那你倒是說說你找的哪個宮女給朕帶的紙條……”宋祈安癱在椅子上說。
“就是你寢宮裏，那個……那個擦花瓶的宮女。”宋卿也是癱在椅子上，只不過姿勢比宋祈安帥一些，雙手抱著胸。
她當時隨手塞給了一個離她最近的宮女，並沒有去記那個宮女長什麽樣，只記得她當時在擦東西。
“笨！粗使的宮女怎麽可能見得到朕的面！”宋祈安無語了，搞了半天既然是過烏龍。
這下輪到宋卿“哼”了：“你還沒解釋我以前送你的長命鎖怎麽會在這貍奴身上！”
宋卿當時抱走長生，只是單純覺得它好看，回去後發現這個長命鎖越看越眼熟才想起來，這個不就是自己送給宋祈安那個嗎。
宋卿拿起長命鎖：“如果皇姐我沒記錯的話，當時我說過，如果安兒受欺負了就搖晃這個長命鎖，皇姐就會來保護你。”
宋卿說著，用另一只手彈了一下其中一個鎖，發出了“叮鈴鈴”的響聲。
“朕也記得……”
——
周晏昏迷時無數次夢見自己醒來後，宋意坐在自己身邊柔聲問自己，還有哪裏不舒服。
但她私心又不想讓宋意來到玉城來受苦，這裏氣候幹燥，軍營裏的條件哪裏比得上宮裏的好？而且又有匈奴虎視眈眈，隨時都有生命危險。
等她真的睜開眼時，宋意趴在她的床頭，腦袋枕在雙手上，眼睛輕輕合著。
又是一個夢……
周晏心裏想著，又昏昏沈沈睡了過去，等在睜眼時，宋意確實已經不在眼前。
她有些迷茫地坐起身子，呆呆地看著眼前。
“吱呀——”
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，發出刺耳的聲音，周晏眼裏忽然亮起一道光，猛得轉頭往那邊看去。
不是……
見到進來的人是趙素周晏小小的失落了一下，垂下腦袋看著眼前的左手，她的右手此時被繃帶纏著，吊在胸前。
“感覺怎麽樣了？抱歉讓你睡了那麽久，你的內傷有些嚴重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。”趙素走到周晏的床前，打開藥箱在裏面搗鼓著什麽。
趙素說話說，周晏還是恍惚的，她睡了很久，做了很多夢，夢見了很多次宋意。
有身上滿是泥土，風塵仆仆的宋意；有坐在她床前看書，時不時看向她的宋意；有執起她的發絲，嘴裏喃喃著，你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的宋意。
還有害怕她女子身份被其他人發現，又擔心她身上都是汗水怕她難受，親自幫她擦拭身體的宋意……
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夢到這些。
回味完一切，周晏才如夢初醒般問道：“現在是幾月了？”
“九月了，乖乖躺好，我再幫你施最後一次針。”
“等一下能幫我拿些紙筆過來嗎？”周晏聽話地躺了下來。
九月了，自己已經睡了那麽久，不知道公主現在是不是已經回了皇宮，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到自己受傷的消息，不知道她有沒有心疼……
周晏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，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心跳得那麽快，她現在只想寫信回去告訴公主自己是平安的，生怕晚了一步公主就找新的駙馬了。
趙素全神貫註地給她施針，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，只是在心裏暗暗吐槽，這兩口子連提出的第一個要求都一樣……
“趙素姑娘，今日份的針灸好了嗎，我端了些吃食來了。”宋意站在門口，見今天的門沒有關便禮貌地站在門外叫道。
她當時來了玉城後發現趙素和周晏的關系不一般，幾日的相處下來才知道趙素是一直跟著周晏在義軍中的醫女。
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周晏是女子的人，而這間小屋子，一般也只有趙素可以進來，周晏昏迷後一切事物都是她親力親為。
宋意還記得，趙素知曉她也知道周晏是女子時，那如釋重負的表情。
然後她便順理成章將照顧周晏的事情推到了自己身上，而她只是每日過來為周晏針灸治療。
還美其名曰，自己是周晏的妻子，而她只是一個下屬，貼身照顧這種事當然是要妻子來，畢竟“男女”授受不親～
“我已經好了，公主快些進來吧。”
周晏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時，腦子先是“隆”地一聲，久久反應不過來。
隨後看見走進來的宋意，更是眼眶睜大，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。
緊接著她又閉上眼睛。
這又是在做夢，她還是沒醒，因為她看見了宋意，那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。
宋意走進來時並沒有註意床上的周晏已經醒了，她輕車熟路地將兩人份的食物放在桌上擺好，然後轉過頭喚趙素來用膳。
趙素將針灸的用具收拾好放入藥箱後，並沒有像以往那樣過去吃飯：“我要先去拿些東西。”
可能故意想逗逗兩人，趙素並沒有告訴宋意，周晏已經醒了，也沒有告訴一臉不可置信的周晏，宋意真的來了。
等趙素走遠後，宋意才起身坐到周晏的床邊，經過這些天的修養，小將軍的臉已經不似初見時的小麥色。
她伸手像往常那般勾起周晏的發絲，纏繞在指尖：“你啊你，睡了那麽久，還是醒不過來……”
她說完，剛想點一下這人高挺的鼻梁，便被那人抓住了手腕。
“公主？！”周晏忽然睜開眼，失聲道。
她還以為這是在做夢，直到這人把她的頭發扯疼了，她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。
宋意也是一驚，她可不記得趙素跟她說周晏醒了……
她雙掌張開，掌心朝外，像極了一個做錯事被抓的頑童……
——
今年的除夕比不上去年的熱鬧和歡慶。
太常寺於宮中設宴，各位大臣面上雖然依舊保持著和往年一樣的笑容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笑得有些勉強……
“狂歡”的宴會後，李婉跪坐在龍潛殿的床上，宋祈安摟著她的腰，伏在她的腿上，身體不停地顫抖著。
“朕……好想好想皇姐……”宋祈安聲音沙啞，聽起來已經哭了許久。
她披散著的發絲散落在李婉身側，明黃色的中衣被汗水浸濕後顏色更深了些。
李婉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她比較好，只能一下又一下撫摸著她的腦袋。
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腿有些溫熱，濕潤。
可能是哭夠了，宋祈安松開李婉，慢慢直起身子，但是頭還是擡不起來，身體因為抽泣不斷上下抖動。
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，看見李婉大腿上濕潤的痕跡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：“朕，朕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宋祈安說著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塊手帕，手忙腳亂地磨蹭著。
李婉並沒有在意，她接過少年的手帕，另一只手擡起她的臉，幫他擦拭臉上的痕跡。
宋祈安呆滯住了，她沒想到李婉會突然這樣做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楞是保持著這個姿勢讓李婉幫她擦完了臉。
“皇……皇後？”
“陛下若是願意，也可以同乞巧節那日般喚臣妾作阿姐。”李婉笑得溫和，那笑容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了一樣。
長公主遠在他鄉，對於親人離別的思念之情，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少年，只得如此寬慰道。
宋祈安猛得搖晃腦袋，才使自己回過神來：“不，不行！”
“陛下若是不願，那就如以往那樣吧。”李婉並不會因為宋祈安的拒絕而惱怒。
她之所以提出讓少年喚自己做阿姐，不過是因為她真的將他當做自己的弟弟。
若是他不一樣，自己也不會強求。
“阿姐會離開朕，但是皇後不會。”宋祈安低著頭，小聲地說。
宋祈安的聲音本就因為哭泣而沙啞，配上哭腔，使李婉心都軟了下來。
“無論是皇後，還是阿姐，最後都是李婉，李婉是不會離開陛下的。”她忍不住安慰道。
在李府，李婉少有感受到親情，一開始她有阿娘，但在生李殊時難產而亡。
後面有了李殊，因著其他人的挑撥離間，慢慢疏遠，哪怕如今表面上冰釋前嫌，但心裏總有一道隔閡。
至於李歡，李婉自認為是家族的任務。
再剩下的，便是勾心鬥角，以及無止境的相互陷害。
宋祈安聽見李婉的話，立馬擡起頭，直勾勾地盯著她：“皇後說的是真的？”
“臣妾從不騙人。”
“勾指為誓……皇後不許騙朕！”宋祈安伸出小拇指立在李婉面前。
李婉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，手指也是很自覺地勾了上去。
——
宋意和周晏以及趙素三人，也坐在自己的小院中，三人面前都放了一碗冒著白氣的牢丸。
鐮刀狀的月牙散發出的亮光不足以照亮三人，她們中間還放了一盞長明燈。
三人的舉杯在空中相碰，隨後一飲而盡。
宋意的酒量很差，是以她也從來不會主動去碰酒，只是在這家人相聚的日子，她卻獨在遙遠的玉城。
心中惆悵，難免會想借酒消愁，一杯下肚，宋意便倒在桌上，將臉埋進手臂中，任由淚水打濕自己的衣袖。
——
宋卿無酒不歡，但自從被許裕籍知道酒量不行後，公主府內的酒就被許裕籍嚴格把控。
這次的宴會上，她也只喝了一杯。
好在她纏著宋祈安給自己拿了一瓶葡萄酒，並且約在禦花園的亭子中讓下人面交。
宋卿是一點都不敢含糊，拿到酒便直接在禦花園中給喝完了。
而且聽說這酒不醉人，她料許裕籍那個書呆子也是看不出來。
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，許裕籍找到她時，她的耳垂已經紅得快滴出血來了。
寒冷的冬天，她整個人趴著禦花園的石桌上，許裕籍一眼便看出了不對勁。
尤其是自己一靠近，那人便開始胡言亂語了起來。
“本公主可沒有偷喝酒，絕對沒有！”
“絕對沒有讓安兒偷偷拿酒……”
“嘿嘿……這葡萄酒真好喝……”
許裕籍看著她掉落腳邊的酒壺，也是不禁搖搖頭，將人抱起離開。
——
元日的休沐七日，燕京裏的百姓依舊同往年一樣，開始走親戚。
今年的雪下得很大，很厚，走在大街上，滿城的百姓嘴裏不念叨著瑞雪兆豐年的。
景德八載的第一場朝會。
各個大臣又開始向戶部伸手要錢。
工部尚書王善今年是最勤快的一個，去年這個時候他沒要到足夠的資金，那一年又有許多不可抗力因素。
他跪在大殿上一副不要到錢不罷的樣子：“陛下，工部今年的款項不能再拖了！”
“陛下，去年天門關糧草被燒，玉城秋收被劫，朝廷頻頻支援已經少有餘量了。”戶部尚書自然是不肯松口，一字一句真情實感，各家說有陛下，如今能下如今各家的苦。
“今年的雪下得那麽大，等開春雪化了，你是想捂著那錢袋子，看著百姓被洪水沖走嗎！”
“王尚書冷靜些，這次真的不是下官不願意給，是實在拿不出來了，請陛下明鑒啊——”季諒說著還往地上磕了兩下。
王善見此更是氣急敗壞，但季諒死咬著不肯松口他也是無能為力。
王善從地上爬起來，拿著手裏的象牙笏作勢又打季諒的樣子，其他官員見狀感覺上來抱住他。
“你……你真是，目光短淺！你會後悔的！”
朝堂上的紛爭落下帷幕，宋祈安照例讓徐忠大喊：“無事退朝——”
其中剛好完便有一個官員直直走了出來，跪下道：“陛下，邊境戰況吃緊，不如多派些人馬前往支援！”
聞言，本來想著美美退朝的孫信不得不跟出來：“諫大夫，調兵之事豈是兒戲？！如今邊境大軍已經足夠多了，常言道貴精不貴多，一味地增派人手只會增加將領的統禦難度！”
周敬文可不管他，如今他的長子周伯崇就在玉城，雖然去時是先斬後奏，但他也是想讓這個大兒子幹出點成績，去的人越多，給他兒子擋刀的人也就越多，他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。
“陛下，匈奴人之兇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，如今唯有多派些人手才能力挽狂瀾！”周敬文的頭埋在地上，不敢擡頭去看別人，
孫信第一場覺得這個老古板這麽氣人，假裝無可奈何地叫道：
“陛下能調度的人馬早就已經都調過去了，如今非要的話……就，就只能從禁軍裏面抽人了！”
聽到孫信這麽說，李承恩是第一個不答應的，禁軍裏面有著他的人，讓他可以把握這皇宮。
他立馬“跳”了出來：“陛下，萬萬不可啊，禁軍關乎著陛下都安危，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隨意調動的！”
……
宋祈安就坐在龍椅上，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，全程都是大臣們在相互掐架，推脫。
等戲看膩了她才幽幽地開口：“愛卿們還是先商量好了，再寫成周折遞上來吧。”
宋祈安話音一落，徐忠也是很配合地捏著嗓子喊道：
“退朝——”
——
春日的暖陽不等舊人，皚皚的白雪逐漸消散，嫩綠的枝芽重新長出。
老人總是教育貪玩的幼童，下雪不冷，化雪冷，讓他們在春天時，也要穿好衣服。
宋祈安坐在禦花園中歪脖子樹的秋千上，李婉在後面推著她。
“陛下覺得如何？”李婉見少年蕩得如此開心，忍不住調笑道。
“皇後要不要試試看？”隨著宋祈安蕩起又落下，她的聲音忽遠忽近。
不等李婉回答，她便已經用腳將秋千停住，如今她已經差不多可以和李婉平視了。
她宋祈安強硬地將人按在秋千上，推了起來。
“皇後覺得如何？”宋祈安模仿著李婉剛才的語氣問道。
李婉並不回答她，而是閉上眼享受著春風的吹拂。
陽光的照射加上運動，宋祈安幹脆將自己的披風摘了下來，扔給一旁的徐忠。
任由帶著涼意的春風灌入自己的袖口。
——
當天夜裏宋祈安便染了風寒。
李婉一臉歉意地坐在床位，等著溫禦醫給面頰通紅的小皇帝診斷。
“微臣去開幾服藥劑，陛下服用後記得好好休養就行。”
溫不餘走後，李婉便坐到了宋祈安的身旁，用手帕幫她擦拭臉頰上的冷汗。
“臣妾還以為只要熬過冬天陛下便會好多了，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……”李婉頗為愧疚地說著，聲音逐漸消失。
宋祈安只覺得腦子昏昏沈沈地，睜開眼便看見李婉的嘴巴一開一合，但聽不見她在說什麽。
“阿姐……你在說什麽？”宋祈安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問道。
李婉並沒有多說什麽，只是將手覆在她的眼前：“陛下好好休息，臣妾明日再來看你。”
……
請神容易送神難，宋祈安出生時本就先天不足，受不了寒意，每次被病魔糾纏總會在床上躺好幾天。
宋祈安不在時，朝堂上卻是波濤洶湧……
【作者有話說】
至於成功入v了，感謝大家的支持！！
我這個萬字肥章不是很肥，大家湊合著看吧。∠( A」∠)_
關於如何評價自己的另一半不夠成熟：
李婉：真是像個孩子一樣。
許裕籍：嗯……是兩個孩子。
宋意：確實不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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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三合一肥章∠(A」∠)_◎
——
景德七載, 八月上旬。
太傅張慎行臥病在床，小皇帝親自探望, 並讓禦醫為其診斷。
——
“太傅如今身子如何？”宋祈安揮手讓屋內的其他人都退下，並親自將門合上，乖巧地問道。
自從張慎行在勤政殿中與宋祈安發生沖突後，已經稱病在家七日有餘，於情於理小皇帝都該來探望一番。
張慎行並不說話，他躺在床上，一床棉襖將他整個人全給蓋住, 只露出了瘦骨嶙峋的雙手。
“溫禦醫現在就在門外候著, 太傅也沒必要在朕面前裝模作樣了吧？”見張慎行沒有反應，宋祈安的聲音也卸下乖巧的偽裝，冷了下來。
聞言張慎行才掀開被子, 緩緩坐起身子。
他白色的發絲散落在肩膀上, 臉頰雖然算不上紅潤，但絕對不是一個病人該有的：“陛下真是太年輕了, 匈……那些人, 不可能信守承諾。”
“朕今日過來，可不是為了聽太傅說這句話的。”宋祈安一步步向他的床榻走去。
“太傅為何要躲著朕？”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不解, 但更多的是質問。
“老臣年紀大了，是時候該……”張慎行並沒有回答宋祈安的話, 他是神地看著面前的被子。
“太傅——”
張慎行的話還沒說完, 便被宋祈安的一聲尖叫打破了。
隨即外面也傳來了急促敲門聲：“陛下需要微臣進來看看嗎？”
“不用了，沒什麽事。”宋祈安的胸口劇烈起伏著, 應聲道。
“陛下若是有事, 臣隨時待命！”外面的人聽見小皇帝的回答也是冷靜了下來。
解決了外面的事情, 宋祈安撲到張慎行的床前, 跪了下來，神情有些緊張：“太傅忘記了父皇臨終前的話了嗎……”
見小皇帝跪了，張慎行也是不敢托大，他立馬托住宋祈安的手，試圖將她扶起來。
“陛下做出此等事情，微臣……也是無能為力。”張慎行當然記得先皇托孤時說過什麽。
他也自認為自己已經盡心盡力幫助小皇帝了，如今保皇黨在朝中的勢力雖然拼不過世家。
但接下來就等著世家那幾個手握重權的人死掉，然後小皇帝就會保皇黨的幫助下順利接管朝廷，然後就可以清算他們。
他這一把老骨頭都忍住了，誰知道這個小皇帝既然等不起，將外族引進來……
“朕不能沒有太傅的教導，太傅說怎麽辦？朕乖乖聽話，絕對不會自作主張了！”宋祈安反手抓住張慎行的手臂，詢問道。
聽到小皇帝怎樣說，張慎行也是忍不住嘆一口氣：“陛下湊近些來。”
宋祈安乖乖地將腦袋伸到張慎行身前，他低下頭在宋祈安的耳邊問道：
“陛下可將匈奴人的事情告知了其他人？”
張慎行的聲音很小，小到連宋祈安都差點沒聽見。
無論是什麽身份，勾結外族都是不可饒恕的。
上到耄耋下至三歲孩提，聽到都會“呸”一聲的程度。
以至於就算現在是在他自己的地盤上，也怕隔墻有耳，是以他剛才也不敢說出那三個字。
“沒……沒有，朕只相信太傅，只告訴了太傅一人。”宋祈安的臉上逐漸染上了慌張，說話時聲音也控制不住顫抖。
張慎行反倒是松了一口氣：“沒告訴其他人便好，陛下可千萬要記得，這件事與陛下無關，這一切都怪鎮關將軍無能！”
聞言宋祈安也是傻楞楞地點了點頭：“朕聽太傅的話，太傅……太傅可願繼續輔佐朕？”
看著小皇帝懵懵懂懂的樣子，張慎行又不禁嘆了口氣，他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：“微臣自是不會離開陛下，只希望那領兵的元帥能爭氣些，否則……”
他就只能帶著小皇帝以死明志了……
最後一句話，他是不敢當著小皇帝的面說出來的，只是事到如今又能有什麽辦法？
“過幾日微臣便會重新回到課堂上，陛下，這節日可別落了功課。”
“多謝太傅，朕便先回去了。”宋祈安從床上彈起來，露出一副欣喜的表情，對著張慎行抱拳道。
“切記不可告知他人。”宋祈安臨走前，張慎行還不忘囑咐道。
宋祈安轉身和上門的瞬間，臉上欣喜的神情瞬間消失不見。
她可不在乎張慎行的去留，只是擔心張慎行若是不在，保皇黨的那群人是否還會“乖乖聽話”。
——
回到皇宮後也剛好到了晚膳時間，宋祈安直徑去了鳳棲宮。
回皇宮的路上，經過許裕籍的指點，她如今已經能夠對李婉做出親昵的舉動而不去逃避。
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迷惑世家的那群人。
沒錯，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奪權之路好走一些！
宋祈安坐在轎子上，頭仰著天，腦海裏不斷重覆著這些話語。
等轎子停下來時，她長舒一口氣，臉上又掛起笑容，才從轎子上跳下去。
對待宋祈安，鳳棲宮門一直都是敞開的。
用膳時間，李婉仿佛永遠都會坐在桌子前等著她，無論她是否會到。
“陛下辛苦了，太傅可好些了？”李婉的臉上也仿佛永遠都帶著的笑意。
宋祈安貼在李婉身邊坐了下去，她歪著頭靠在李婉的肩上：“太傅的頭發這下全白了。”
宋祈安感嘆著，還嘟囔道：“原先還有幾縷黑色的，這下都沒了。”
“那陛下可要乖乖聽話，別再惹太傅生氣了。”李婉叮囑著宋祈安，還不忘給她順毛。
李婉打心裏覺得，這個小皇帝還是個孩子。
宋祈安回到龍潛殿後才敢放松下來，她躺在自己的大床上，側過頭看向一旁的徐忠：
“阿朵那邊可有聯系？讓她好好把握機會，朕想讓周晏領兵。”
“是。”徐忠暗暗記下皇帝的囑咐，有意壓低自己的聲音答道。
聽到徐忠的回答，宋祈安又將頭轉回，盯著床頂的，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：
“關於駙馬領兵這件事，先不著急，讓那個王什麽的先得意一陣……”
——
景德七載，秋。
匈奴人騷擾百姓秋收，糧草盡數被掠。
——
龍椅上的宋祈安眉頭扭在一塊，雙唇緊抿著，看不出來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。
“孫尚書……認為該怎麽辦？”宋祈安先是問了跪在下面的孫信。
“回陛下，臣認為應當盡快撥些糧草過去以供軍用……”
“那就……”宋祈安想都沒想，剛要拍板便被打斷。
“陛下，從京中調派糧草過去，恐怕來不及啊……”戶部尚書聞言也是急忙道。
“愛卿們回去好生商議，朕……朕都聽國丈的。”話語間宋祈安的眼睛一直亂瞟。
“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，那便退朝吧……”宋祈安說完立馬從龍椅上站起來，生怕有大臣攔住她似的，匆匆離開。
——
宋祈安剛從勤政殿歸來時，便有宮人通報長公主來了。
當朝的長公主只有兩位，而如今大姐遠在玉城，聽宮人這麽一說，宋祈安就知道是宋卿來了。
果不其然，宋祈安剛到殿內便聽到宋卿不耐煩地叫聲：“陛下，陛下你怎麽還不快點回來啊！”
聞言宋祈安也是加快腳下的步伐，趕忙走到她的身邊：“二姐是有什麽急事嗎？”
也不怪宋祈安會這麽問，以前宋祈安還沒成親時，宋意和宋卿便很少會來龍潛宮，婚後更是一次都沒有。
大多數時候都是讓宮人傳口信，然後幾人到兩位公主的寢宮相聚。
宋卿的目光越過宋祈安，給了徐忠一個眼神，他也是很識相的將宮人們全部帶下去。
“安兒怎麽把二姐說得像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？”宋卿將人拉到自己對面坐下，還不忘調侃道。
“二姐若是沒事也不會來龍潛宮等著朕了吧。”宋祈安毫不留情戳破她。
聞言宋卿也不打哈哈了，她下意識環顧了一下四周，湊到宋祈安的耳邊：“我從駙馬那裏聽說玉城的糧草被匈奴劫持了？這是真的嗎？”
宋祈安也沒想著隱瞞，點點頭道：“確實如此。”
看見宋祈安也點頭，宋卿立馬就不淡定了，他之所以來問宋祈安，不是她不相信許裕籍的話。
只不過她的大姐還在玉城，她也是心存僥幸，不願意相信會發生這種事。
“那……那大姐怎麽辦？大姐還在玉城，沒有糧食豈不是……”宋卿啞然道。
“大臣們已經在想法子了，大概明日便會有結果，屆時實在不行便由國庫調遣糧草過去。”宋祈安看起來絲毫不慌張，胸有成竹道。
無論哪個地方有多缺糧食，自己的大姐是肯定不會被餓到的。
宋卿認為是宋祈安過於相信那些朝臣，立馬提出質疑：
“天門關的糧草便是由玉城供給的，當時糧草被燒玉城本就捉襟見肘，如今秋收的糧食再被搶走，百姓們還有足夠的糧食撐到朝堂的支援嗎？”
宋祈安撇撇嘴並不接話，奪權之路本就是被鮮血染紅的，她可不在乎那些百姓的死活，就如同她並不在乎後世怎麽評價她一樣。
“二姐是怎麽懂得這些的？也是駙馬告訴你的嗎？”宋祈安好奇的是一直不學無術的二姐，怎麽會將這些關系了解得這麽清楚。
就怕她被有心之人利用，還被蠱惑到自己這裏……
“這些是我和駙馬討論之後得出來的結論，之前我不是同安兒和大姐說過了嗎？”宋卿不知道宋祈安為什麽忽然問這個，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。
“那二姐告訴朕又是所謂何事？”
說到這個宋卿可就來勁了：“就是……二姐，我有一個想法，若是朝廷的糧草轉運不及，安兒可以先下令，讓周邊的縣城州府先調度一些糧食過去，這樣玉城百姓就不會餓肚子了。”
宋卿說完，用一副求表揚的神情看著宋祈安。
“這些是駙馬教你的嗎？”宋祈安一針見血地問道。
“不不不，這是二姐自己想的……難不成不行嗎？”宋卿趕忙應下，生怕自己的提議有什麽披露，被皇帝誤以為是許裕籍想的，丟許裕籍的臉。
宋祈安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宋卿。
她這個二姐怎麽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，如今還主動關心起那些百姓，還能提出有模有樣的建議，莫非是被人奪了舍？
宋卿被宋祈安的目光看得有些無地自容，她伸手撓了撓臉道：“是二姐臉上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？安兒為何要這樣盯著我？”
宋祈安收回探尋的目光，低下頭道：“二姐是知道的，如今這朝堂之上並不是朕隨意便可下令的……”
宋卿說的方法宋祈安並不是沒想到，只是她如今還沒到鋒芒畢露的時候，提早的暴露自己只會打草驚蛇。
宋卿看著這樣的宋祈安，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，但最後還是閉了起來。
——
朝堂上並不缺乏人才，第二日上朝時，便有大臣將昨日討論好的，同宋卿差不多的提議說了出來。
他們將李衡推了出來，一邊誇著他虎父無犬子，一邊誇他的好計策，說這個提議便是由李衡提出的。
他也很是謙遜，無論哪個大臣和他說話，他都拱手道謝。
——
景德七載，十一月。
許是因為秋季時匈奴搶到了足夠的糧草，今年的冬天他們格外的安分。
冬季的燕京也格外地寒冷。
“ 啊——啾！”
宋祈安身上披著厚重的大氅，懷裏抱著出門前李婉塞給她的湯婆子，但還是因為冷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
“實在不行陛下就先回去吧，長生由臣妾去找就可以。”李婉有些擔憂地看著宋祈安。
他從小身體不好，不僅怕冷還容易著涼，連睡覺時手腳都是冰冷的，這個時候還要和自己一起出來去找貓。
偏偏他這個人生得固執，反正李婉是拗不過他。
“不行！長生是朕弄丟的，朕怎麽能讓皇後一個人去找呢！”宋祈安說完後還吸了吸鼻涕。
李婉見他一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樣子，也是忍不住在心裏嘆了一口氣。
長生已經走丟了好些日子，宮人們都找遍了都找不著，李婉合理的懷疑它是不是死在了某個角落。
但想起少年說過長生和他母親送給他的那只長得一樣，她也是不忍將這個“事實”說出來。
李婉剛張開嘴想再勸他回去，卻被少年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嘴。
“噓——”
宋祈安撅著嘴發出了一聲長噓，過了一會兒轉頭問李婉道：“皇後你聽見了嗎？”
李婉看向她，聞言便歪了一下頭，仿佛是在問聽見什麽。
“鈴鐺聲，是朕送給長生那把長命鎖上的鈴鐺聲！”宋祈安說完，便一手拉著李婉向聲音的地方跑去。
宋祈安的大氅被迎面吹來的風刮起，她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樣飛奔著。
她送長命鎖給李婉時並不記得，這長命鎖的由來，當她猛地想起時已經不好意思要回來了。
那長命鎖是宋卿在她生日時送給她的，本來想著帶在長生身上也沒什麽，誰知道它竟然走丟了。
鈴鐺的聲音越來越近，宋祈安的腳步卻沒有因此慢下來。
在宮墻的拐角處，宋祈安迎面撞上抱著長生的宋卿。
她被撞得跌倒在地，手上的湯婆子也飛到雪地上，將地上的雪給化了開來。
而宋卿則是被身後的許裕籍穩穩扶住，長生也是“喵”的一聲跳了出去。
“陛下怎麽樣了？”李婉立馬將地上被撞蒙了的宋祈安扶起來，拍掉了她身上的雪，焦急地問道。
宋祈安搖了搖頭，指著面前的宋卿問道：“長生怎麽會在你哪裏！”
此時宋祈安的心裏十分著急，她不確定宋卿是否還記得長命鎖的事，只好先發制人道。
——
兩路人馬回到了鳳棲宮，寢宮裏的宮人全部被遣散到外面，宮內的場面一度焦灼。
宋卿和宋祈安面對面坐在椅子上，宋祈安的手放在下面，抱著剛才的湯婆子。
而宋卿十指相交撐在桌子上，剛好半遮著嘴唇：“安兒有什麽要解釋的嗎？”
宋卿盯著桌子中間的金色長命鎖上，明顯是認出了這個東西。
“皇姐可願聽朕狡……呸，解釋？”宋祈安也故作深沈地答道。
宋卿往後靠在椅子上，雙手垂在身體兩側，對著身後的許裕籍道：“你先出去吧。”
許裕籍並沒有多說什麽，轉身便離開了。
宋祈安轉頭看向身側的李婉：“皇後，朕想和皇姐單獨聊聊。”
李婉微笑著點了點頭，也起身出去了。
“我送你的長命鎖怎麽會在這只貍奴上面！”
“朕還沒問你長生，怎麽會在你那裏呢！”
“皇姐我明明已經托人給你帶紙條了，說我將這貍奴帶走住幾天的！”宋卿一拍桌子站了起來，居高臨下地說。
“你騙人，朕可沒收到什麽紙條！你知道朕這幾天找它找得有多辛苦嗎！”宋祈安也不甘示弱，抱著湯婆子也站了起來。
“明明就有！我帶著大姐的信件入宮那日，出去時瞧見了這貍奴，便寫了張紙條給一個小宮女讓她帶給你了！”
宋祈安冷“哼”一聲：“別以為你將大姐的信，以及大姐夫醒來的消息，帶進宮來就可以隨便拿走朕的寵物！”
“哈？什麽叫隨便拿走，我都說了我是留了紙條的只不過是你沒看到罷了！”
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著，宋卿被宋祈安牽著鼻子走，越吵越偏。
最後兩人沒有力氣了，紛紛敗下陣來。
“那你倒是說說你找的哪個宮女給朕帶的紙條……”宋祈安癱在椅子上說。
“就是你寢宮裏，那個……那個擦花瓶的宮女。”宋卿也是癱在椅子上，只不過姿勢比宋祈安帥一些，雙手抱著胸。
她當時隨手塞給了一個離她最近的宮女，並沒有去記那個宮女長什麽樣，只記得她當時在擦東西。
“笨！粗使的宮女怎麽可能見得到朕的面！”宋祈安無語了，搞了半天既然是過烏龍。
這下輪到宋卿“哼”了：“你還沒解釋我以前送你的長命鎖怎麽會在這貍奴身上！”
宋卿當時抱走長生，只是單純覺得它好看，回去後發現這個長命鎖越看越眼熟才想起來，這個不就是自己送給宋祈安那個嗎。
宋卿拿起長命鎖：“如果皇姐我沒記錯的話，當時我說過，如果安兒受欺負了就搖晃這個長命鎖，皇姐就會來保護你。”
宋卿說著，用另一只手彈了一下其中一個鎖，發出了“叮鈴鈴”的響聲。
“朕也記得……”
——
周晏昏迷時無數次夢見自己醒來後，宋意坐在自己身邊柔聲問自己，還有哪裏不舒服。
但她私心又不想讓宋意來到玉城來受苦，這裏氣候幹燥，軍營裏的條件哪裏比得上宮裏的好？而且又有匈奴虎視眈眈，隨時都有生命危險。
等她真的睜開眼時，宋意趴在她的床頭，腦袋枕在雙手上，眼睛輕輕合著。
又是一個夢……
周晏心裏想著，又昏昏沈沈睡了過去，等在睜眼時，宋意確實已經不在眼前。
她有些迷茫地坐起身子，呆呆地看著眼前。
“吱呀——”
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，發出刺耳的聲音，周晏眼裏忽然亮起一道光，猛得轉頭往那邊看去。
不是……
見到進來的人是趙素周晏小小的失落了一下，垂下腦袋看著眼前的左手，她的右手此時被繃帶纏著，吊在胸前。
“感覺怎麽樣了？抱歉讓你睡了那麽久，你的內傷有些嚴重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。”趙素走到周晏的床前，打開藥箱在裏面搗鼓著什麽。
趙素說話說，周晏還是恍惚的，她睡了很久，做了很多夢，夢見了很多次宋意。
有身上滿是泥土，風塵仆仆的宋意；有坐在她床前看書，時不時看向她的宋意；有執起她的發絲，嘴裏喃喃著，你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的宋意。
還有害怕她女子身份被其他人發現，又擔心她身上都是汗水怕她難受，親自幫她擦拭身體的宋意……
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夢到這些。
回味完一切，周晏才如夢初醒般問道：“現在是幾月了？”
“九月了，乖乖躺好，我再幫你施最後一次針。”
“等一下能幫我拿些紙筆過來嗎？”周晏聽話地躺了下來。
九月了，自己已經睡了那麽久，不知道公主現在是不是已經回了皇宮，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到自己受傷的消息，不知道她有沒有心疼……
周晏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，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心跳得那麽快，她現在只想寫信回去告訴公主自己是平安的，生怕晚了一步公主就找新的駙馬了。
趙素全神貫註地給她施針，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，只是在心裏暗暗吐槽，這兩口子連提出的第一個要求都一樣……
“趙素姑娘，今日份的針灸好了嗎，我端了些吃食來了。”宋意站在門口，見今天的門沒有關便禮貌地站在門外叫道。
她當時來了玉城後發現趙素和周晏的關系不一般，幾日的相處下來才知道趙素是一直跟著周晏在義軍中的醫女。
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周晏是女子的人，而這間小屋子，一般也只有趙素可以進來，周晏昏迷後一切事物都是她親力親為。
宋意還記得，趙素知曉她也知道周晏是女子時，那如釋重負的表情。
然後她便順理成章將照顧周晏的事情推到了自己身上，而她只是每日過來為周晏針灸治療。
還美其名曰，自己是周晏的妻子，而她只是一個下屬，貼身照顧這種事當然是要妻子來，畢竟“男女”授受不親～
“我已經好了，公主快些進來吧。”
周晏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時，腦子先是“隆”地一聲，久久反應不過來。
隨後看見走進來的宋意，更是眼眶睜大，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。
緊接著她又閉上眼睛。
這又是在做夢，她還是沒醒，因為她看見了宋意，那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。
宋意走進來時並沒有註意床上的周晏已經醒了，她輕車熟路地將兩人份的食物放在桌上擺好，然後轉過頭喚趙素來用膳。
趙素將針灸的用具收拾好放入藥箱後，並沒有像以往那樣過去吃飯：“我要先去拿些東西。”
可能故意想逗逗兩人，趙素並沒有告訴宋意，周晏已經醒了，也沒有告訴一臉不可置信的周晏，宋意真的來了。
等趙素走遠後，宋意才起身坐到周晏的床邊，經過這些天的修養，小將軍的臉已經不似初見時的小麥色。
她伸手像往常那般勾起周晏的發絲，纏繞在指尖：“你啊你，睡了那麽久，還是醒不過來……”
她說完，剛想點一下這人高挺的鼻梁，便被那人抓住了手腕。
“公主？！”周晏忽然睜開眼，失聲道。
她還以為這是在做夢，直到這人把她的頭發扯疼了，她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。
宋意也是一驚，她可不記得趙素跟她說周晏醒了……
她雙掌張開，掌心朝外，像極了一個做錯事被抓的頑童……
——
今年的除夕比不上去年的熱鬧和歡慶。
太常寺於宮中設宴，各位大臣面上雖然依舊保持著和往年一樣的笑容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笑得有些勉強……
“狂歡”的宴會後，李婉跪坐在龍潛殿的床上，宋祈安摟著她的腰，伏在她的腿上，身體不停地顫抖著。
“朕……好想好想皇姐……”宋祈安聲音沙啞，聽起來已經哭了許久。
她披散著的發絲散落在李婉身側，明黃色的中衣被汗水浸濕後顏色更深了些。
李婉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她比較好，只能一下又一下撫摸著她的腦袋。
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腿有些溫熱，濕潤。
可能是哭夠了，宋祈安松開李婉，慢慢直起身子，但是頭還是擡不起來，身體因為抽泣不斷上下抖動。
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，看見李婉大腿上濕潤的痕跡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：“朕，朕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宋祈安說著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塊手帕，手忙腳亂地磨蹭著。
李婉並沒有在意，她接過少年的手帕，另一只手擡起她的臉，幫他擦拭臉上的痕跡。
宋祈安呆滯住了，她沒想到李婉會突然這樣做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楞是保持著這個姿勢讓李婉幫她擦完了臉。
“皇……皇後？”
“陛下若是願意，也可以同乞巧節那日般喚臣妾作阿姐。”李婉笑得溫和，那笑容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了一樣。
長公主遠在他鄉，對於親人離別的思念之情，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少年，只得如此寬慰道。
宋祈安猛得搖晃腦袋，才使自己回過神來：“不，不行！”
“陛下若是不願，那就如以往那樣吧。”李婉並不會因為宋祈安的拒絕而惱怒。
她之所以提出讓少年喚自己做阿姐，不過是因為她真的將他當做自己的弟弟。
若是他不一樣，自己也不會強求。
“阿姐會離開朕，但是皇後不會。”宋祈安低著頭，小聲地說。
宋祈安的聲音本就因為哭泣而沙啞，配上哭腔，使李婉心都軟了下來。
“無論是皇後，還是阿姐，最後都是李婉，李婉是不會離開陛下的。”她忍不住安慰道。
在李府，李婉少有感受到親情，一開始她有阿娘，但在生李殊時難產而亡。
後面有了李殊，因著其他人的挑撥離間，慢慢疏遠，哪怕如今表面上冰釋前嫌，但心裏總有一道隔閡。
至於李歡，李婉自認為是家族的任務。
再剩下的，便是勾心鬥角，以及無止境的相互陷害。
宋祈安聽見李婉的話，立馬擡起頭，直勾勾地盯著她：“皇後說的是真的？”
“臣妾從不騙人。”
“勾指為誓……皇後不許騙朕！”宋祈安伸出小拇指立在李婉面前。
李婉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，手指也是很自覺地勾了上去。
——
宋意和周晏以及趙素三人，也坐在自己的小院中，三人面前都放了一碗冒著白氣的牢丸。
鐮刀狀的月牙散發出的亮光不足以照亮三人，她們中間還放了一盞長明燈。
三人的舉杯在空中相碰，隨後一飲而盡。
宋意的酒量很差，是以她也從來不會主動去碰酒，只是在這家人相聚的日子，她卻獨在遙遠的玉城。
心中惆悵，難免會想借酒消愁，一杯下肚，宋意便倒在桌上，將臉埋進手臂中，任由淚水打濕自己的衣袖。
——
宋卿無酒不歡，但自從被許裕籍知道酒量不行後，公主府內的酒就被許裕籍嚴格把控。
這次的宴會上，她也只喝了一杯。
好在她纏著宋祈安給自己拿了一瓶葡萄酒，並且約在禦花園的亭子中讓下人面交。
宋卿是一點都不敢含糊，拿到酒便直接在禦花園中給喝完了。
而且聽說這酒不醉人，她料許裕籍那個書呆子也是看不出來。
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，許裕籍找到她時，她的耳垂已經紅得快滴出血來了。
寒冷的冬天，她整個人趴著禦花園的石桌上，許裕籍一眼便看出了不對勁。
尤其是自己一靠近，那人便開始胡言亂語了起來。
“本公主可沒有偷喝酒，絕對沒有！”
“絕對沒有讓安兒偷偷拿酒……”
“嘿嘿……這葡萄酒真好喝……”
許裕籍看著她掉落腳邊的酒壺，也是不禁搖搖頭，將人抱起離開。
——
元日的休沐七日，燕京裏的百姓依舊同往年一樣，開始走親戚。
今年的雪下得很大，很厚，走在大街上，滿城的百姓嘴裏不念叨著瑞雪兆豐年的。
景德八載的第一場朝會。
各個大臣又開始向戶部伸手要錢。
工部尚書王善今年是最勤快的一個，去年這個時候他沒要到足夠的資金，那一年又有許多不可抗力因素。
他跪在大殿上一副不要到錢不罷的樣子：“陛下，工部今年的款項不能再拖了！”
“陛下，去年天門關糧草被燒，玉城秋收被劫，朝廷頻頻支援已經少有餘量了。”戶部尚書自然是不肯松口，一字一句真情實感，各家說有陛下，如今能下如今各家的苦。
“今年的雪下得那麽大，等開春雪化了，你是想捂著那錢袋子，看著百姓被洪水沖走嗎！”
“王尚書冷靜些，這次真的不是下官不願意給，是實在拿不出來了，請陛下明鑒啊——”季諒說著還往地上磕了兩下。
王善見此更是氣急敗壞，但季諒死咬著不肯松口他也是無能為力。
王善從地上爬起來，拿著手裏的象牙笏作勢又打季諒的樣子，其他官員見狀感覺上來抱住他。
“你……你真是，目光短淺！你會後悔的！”
朝堂上的紛爭落下帷幕，宋祈安照例讓徐忠大喊：“無事退朝——”
其中剛好完便有一個官員直直走了出來，跪下道：“陛下，邊境戰況吃緊，不如多派些人馬前往支援！”
聞言，本來想著美美退朝的孫信不得不跟出來：“諫大夫，調兵之事豈是兒戲？！如今邊境大軍已經足夠多了，常言道貴精不貴多，一味地增派人手只會增加將領的統禦難度！”
周敬文可不管他，如今他的長子周伯崇就在玉城，雖然去時是先斬後奏，但他也是想讓這個大兒子幹出點成績，去的人越多，給他兒子擋刀的人也就越多，他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。
“陛下，匈奴人之兇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，如今唯有多派些人手才能力挽狂瀾！”周敬文的頭埋在地上，不敢擡頭去看別人，
孫信第一場覺得這個老古板這麽氣人，假裝無可奈何地叫道：
“陛下能調度的人馬早就已經都調過去了，如今非要的話……就，就只能從禁軍裏面抽人了！”
聽到孫信這麽說，李承恩是第一個不答應的，禁軍裏面有著他的人，讓他可以把握這皇宮。
他立馬“跳”了出來：“陛下，萬萬不可啊，禁軍關乎著陛下都安危，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隨意調動的！”
……
宋祈安就坐在龍椅上，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，全程都是大臣們在相互掐架，推脫。
等戲看膩了她才幽幽地開口：“愛卿們還是先商量好了，再寫成周折遞上來吧。”
宋祈安話音一落，徐忠也是很配合地捏著嗓子喊道：
“退朝——”
——
春日的暖陽不等舊人，皚皚的白雪逐漸消散，嫩綠的枝芽重新長出。
老人總是教育貪玩的幼童，下雪不冷，化雪冷，讓他們在春天時，也要穿好衣服。
宋祈安坐在禦花園中歪脖子樹的秋千上，李婉在後面推著她。
“陛下覺得如何？”李婉見少年蕩得如此開心，忍不住調笑道。
“皇後要不要試試看？”隨著宋祈安蕩起又落下，她的聲音忽遠忽近。
不等李婉回答，她便已經用腳將秋千停住，如今她已經差不多可以和李婉平視了。
她宋祈安強硬地將人按在秋千上，推了起來。
“皇後覺得如何？”宋祈安模仿著李婉剛才的語氣問道。
李婉並不回答她，而是閉上眼享受著春風的吹拂。
陽光的照射加上運動，宋祈安幹脆將自己的披風摘了下來，扔給一旁的徐忠。
任由帶著涼意的春風灌入自己的袖口。
——
當天夜裏宋祈安便染了風寒。
李婉一臉歉意地坐在床位，等著溫禦醫給面頰通紅的小皇帝診斷。
“微臣去開幾服藥劑，陛下服用後記得好好休養就行。”
溫不餘走後，李婉便坐到了宋祈安的身旁，用手帕幫她擦拭臉頰上的冷汗。
“臣妾還以為只要熬過冬天陛下便會好多了，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……”李婉頗為愧疚地說著，聲音逐漸消失。
宋祈安只覺得腦子昏昏沈沈地，睜開眼便看見李婉的嘴巴一開一合，但聽不見她在說什麽。
“阿姐……你在說什麽？”宋祈安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問道。
李婉並沒有多說什麽，只是將手覆在她的眼前：“陛下好好休息，臣妾明日再來看你。”
……
請神容易送神難，宋祈安出生時本就先天不足，受不了寒意，每次被病魔糾纏總會在床上躺好幾天。
宋祈安不在時，朝堂上卻是波濤洶湧……
【作者有話說】
至於成功入v了，感謝大家的支持！！
我這個萬字肥章不是很肥，大家湊合著看吧。∠( A」∠)_
關於如何評價自己的另一半不夠成熟：
李婉：真是像個孩子一樣。
許裕籍：嗯……是兩個孩子。
宋意：確實不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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